去还是留?拆违搬迁广州中大纺织商圈:一场涉及7400多家制衣厂的产业升级实验

发布时间:2023-03-04 14:53:18 浏览次数:385

小电驴和货车从四面八方来,卸下和带走配件与辅料,原本逼仄狭窄的道路更加拥挤;吊机升起上百斤重的布匹,慢慢升高再塞进握手楼宽度有限的窗口。

在五方杂处的广州康乐村和鹭江村,这样的场景每一天都在上演。

位于广州海珠区的中大纺织商圈是全国服装原料采购中心之一,而处在其中的康、乐两村就是其中话题度和关注度最高的两个制衣村。

但从2月初起,鹭江村正式进入拆违,根据规划,康鹭片区全年目标拆迁面积为20万平方米。

在这里,占地面积仅一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却超过10万人。数目庞大的制衣厂老板、作坊个体户和纺织工人,也被卷入这场旧改中,汇聚成一段城市化进程的缩影。

广州有意将服装产业转移至清远。2022年12月,海珠区明确将中大纺织服装商圈加工生产制造业向广清经济特别合作区转移,并在今年2月联系发动“小作坊式”企业7000余家前往清远打造“现代轻工纺织产业集群”。

但对于在这里创业的大大小小制衣厂,去或留的心意未能落定。


鹭江东约新街88号大院已被拆除 拍摄:张熹珑

大号连衣裙老板:
群里议论纷纷,他决定留下

见到陈晟的时候,他正往电饭煲里下米。这个大号电饭煲的体积比普通家用的大将近一倍,可以装下十多个人的分量。不过,今天他只下了三杯米,他自己一人,和四个工人已经够吃了。

这家大号连衣裙制衣厂的老板来自广东茂名。除了日常对接订单、负责进出货,他还担任着厨师的角色,要负责工人的一日三餐,“做老板嘛,什么都要会一点。”

陈晟以前也进过厂、钉过衣服。现下在广州开厂7、8年了。工厂有十来个人,都是长工,两班倒。

康乐村这家制衣厂位于五楼,也是最顶层。尽管未到三月,午后时分已经明显感觉温度更高。厂里有两台空调,每两个工位上方也有墨绿色的吊扇。

在最繁忙的时候,整个工厂可以坐满。但是20个工位当天只有4个工人,好几台靠近窗户的打边机已经落了厚厚的灰。

招工难依然是面临的问题。在这一行没有固定的价格,缺人的时候往往会打价格战,时薪可以从30块到90块不等,抢人很常见:“你开30每小时,我就开40每小时。”

实际上,就目前的订单而言,厂里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尽管已经元宵过后一个多月,整个市场仍没有恢复原来的活力。陈晟说,除了重要节日终年不休的工厂昨天甚至放了一天假。


康乐村有不少店铺已经关门 拍摄:张熹珑

“80%至90%的老板是不愿意到那边去的,30%左右说如果真的要搬走会选择老家。也有小部分说打算到那边去看看。”在群里,同行议论纷纷。这个群里汇集了这个片区的小老板,包括康乐、上冲等区域。也有同行说,哪怕要去清远,可能也要三五年后,等那边的市场成熟了再考虑。

陈晟属于其中的80%。他坦言,没考虑到清远去,最大的问题是市场没打开:“没有固定的订单和工人,货源也不稳定,很难生存。”

在中大纺织商圈,一批衣服的出货周期只需要三天:第一天客户拿版、找面料,当天晚上工厂定版型并裁面料;第二天工厂开始做货,第三天早上货就可以到仓库。

配套成为首要考虑的问题。客户都习惯了第一天拉面料,第三天出货到档口或仓库,“到清远的话,没有这个效率。”

不过,陈晟认为自己目前还是“安全”的,康乐村还没收到拆迁的消息。等到实在要做决定的时候,他或许会在广州另寻地方:“比如海珠的大塘村,或者去番禺。”

从工地工人改行的制衣工人:
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

抽出长条布料,放置在打边机上,踩下踏板的同时机器开始打边,被裁掉的边角料顺着设备边缘滑落地面。在黄可彤的脚边,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叠。

她正将墨蓝色碎花的细布料做成腰带。不到20秒可以打一条。一天内,她需要重复这个动作上千次。腰带打边后,需要再用铁棒翻过来,这个工序则叫“翻边”。

黄可彤是陈晟厂里的一名工人,老家在湖南。以前在建筑工地干过,后来才改行做衣服:“年纪上来,工地太累了,这个还可以做。而且年轻人不愿意干,不会跟我们抢活。”

当然,“正规的工厂去不了,嫌手脚慢”。在同乡的介绍下,她来到康乐村。

哪怕待了八个年头,像黄可彤这样在各个工厂流动的工人依然处于边缘。鹭江片区拆迁的事,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城市,甚至另一个国家所发生的事——尽管拆迁就在不到两公里开外。

“什么时候拆的?拆了好多吗?为什么要拆?”黄可彤问。

对于黄可彤而言,清远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词。实际上,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康乐村。在他们的认知里,“广州”和“康乐村”是两个概念。之所以不喜欢“出村”,黄可彤表示,外面物价太贵了,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租房子。

在康鹭两村,理发店、餐厅、超市等一应俱全。它的房租可以说是全广州洼地——13块钱可以租到一晚的床位,包月也只是300块出头。如果要求单间,也只需要800至1000元。

早上9点半开班,一直到晚上12点,洗漱、玩手机,1点多睡觉,然后再开工。黄可彤的生活是简单的两点一线,在打边机和手机之间切换。“平时在这里上班,到12点回去睡觉,一觉睡醒又回到工厂,哪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说到工厂计划搬去清远,黄可彤摇摇头,“不懂这些,我们打工仔,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做一天算一天。搬不搬是老板操心的事情。”

在她看来,如果清远能够提供足够的薪酬,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离开老家太久后,黄可彤甚至不太能吃辣,“春节回去吃家乡菜,有点受不了。”

此时此刻,电台正播放着朝鲜半岛局势的新闻,标准的女生播音腔穿插在缝纫机的噪音之间。但对于工人们来说只是解闷的背景音,至于新闻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大多数时候他们沉默不语,低头弓背,唯一关心的是手头的布料和衣服。

一位真正融入广州的东北老板:
继续吃这碗饭的话也会搬过去

孟亭浩是鹭江村为数不多的东北人。三年前来到鹭江开厂,主营休闲女装。这个面积250平米左右的工厂,光是进场费就花了40万。

这名80后在一众制衣厂老板里显现出另一种画风——在工厂里专门划出一个套间给自己做办公室,27寸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网游画面,办公室的里间还安置了可供休息的沙发。

刚开年又加上招工难,孟亭浩的厂子依然比较清闲。周末的下午不到10个工人在干活。而他也躲在办公室里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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